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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最火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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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仲国民
时间:
2015-1-17 15:49
标题:
现在最火的诗: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来源: 澎湃新闻/日期: 2015-01-16
在今天,凡是引起舆论狂潮的诗歌或诗人,比如地震诗、打工诗、乌青体、羊羔体,首先是诗歌之外的讨论,然后人们才会把目光投射到诗上来,这时候诗歌本身的写作趣味和大众审美之间的契合度,决定了人们是像对待乌青、车延高般激烈批评还是像对待打工诗人许立志般不吝赞美。从目前来看,余秀华基本属于后者,但也有些不同的声音——这太正常了,任何时代都不缺乏“众人皆醉我独醒”式的人物。 我在一开始以“湖北诗人”界定余秀华的身份标签,是希望剥离掉诗人作为诗歌写作者之外的附着物,而仅从诗歌写作的角度讨论。诗歌写作,一直都有两种明显路径:艺术性写作和历史性写作。这里的艺术性写作,是指写作更多关注的是语言、风格、技术等文本内部的构件,它们试图拓展语言的边界,追求文本上的自足;而历史性写作,则更多聚焦题材、主题与现实、历史发生勾连,往往被文学史青睐。两种写作路径并无高下之分,并非艺术性写作不关心题材,也并非历史性写作没有艺术批评价值。 事实上,大部分持续写作直到成熟地步的诗人两者都经历过。更重要的是,两种路径达到极致,最后都要指向生命、宇宙等终极命题,好的诗人莫不如此。 就目前来看,余秀华的诗歌,历史性高于艺术性。她诗歌中呈现出的经验是中国新诗没有体验过的,或者说没有充分体验而被记忆的,所以会打动各种诗歌刊物的编辑。而她诗歌中艺术性则还没有达到今天诗歌的写作高度,所以大部分成熟写作者并未发声,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受到了大众的欢迎,甚至让有些人“彻夜不眠”,直呼“什么是诗歌?这才是真正的诗歌”。 我不敢像那些读者一样给诗歌重新下一个直观的定义,我只说说什么是好诗。这也是个非常宏大的概念,诗人们吵了几十年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里只取和生活的关系来说:不成熟的诗歌到呈现个人生活为止,比较好的诗歌呈现个人生活而引起读者对自我生活的普遍共鸣,好的诗歌以个人生活为刀子,划开一道缝隙,让人急不可耐扒开、扩大这道缝隙,想要看到缝隙之外的世界。当然,这三个次第只是粗疏的划分,在它们之间还有各种次级别的分野。 余秀华自己说她写诗歌只是情绪来了就写,看到什么写什么,或许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许是她不想更多吐露她创作的秘密,但她的诗歌并不是这么简单的青春期抒情。她和当今诗歌写作的距离,并不像横店村与北京那么遥远。她早期只是默默写作,后来借助网络与武汉本地诗歌圈发生联系,而仅从她刚刚注册两个多月的微信朋友圈上看,她读过保罗·策兰、弗罗斯特、博纳富瓦、特朗斯特罗姆、阿赫玛托娃,读过海子、顾城、雷平阳、宇向、韩少君,即便这些诗人是她有了微信才接触到(很多显然不是),但她能够欣赏、能够评价,也足以说明她的在场。 她的那首最近被疯转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很可能受到普珉的《我穿过一座城市去?你》影响。而另一首《如何让你爱我》,开始的“如何让你爱我,在我日渐衰老的时候”,显然是带有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的痕迹:“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诗人有如佩索阿、海子这样的天才型诗人,他们的写作是天赐的,几乎可以不需要通过阅读获得间接经验,早早就写出惊世骇俗的诗歌。但这种诗人并不多,更多的是天赋加修炼的诗人,他们有对语言的直觉,有对生活的敏锐,然后不断通过写作探索自己的道路。而在探索之初,模仿往往是必经之路。余秀华就是这样,她有着良好的语感,又积累了无处释放的经验,最终找到了诗歌表达自我,和她22年来日夜目击的生活。 但不得不说,这两首诗比普珉和席慕蓉那两首要好很多。《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一开始,她说“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但她的题目还是“睡你”,这显然是自我意识的伸张,所以有女权主义者为之欢呼。然后由个人经验转移到宏大叙事,“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这显然并不像她在文章中说的那样“不关心国家,不关心人类”(海子也说过“不关心人类”)。麋鹿和丹顶鹤在她生活中出场的几率很小,这种意象的选择是值得注意的,它们代表了美好的但被压抑的事物或情感。 然后,又回到了自我呈现:“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在枪林弹雨、黑夜、无数个我奔跑的包围下,连续的三个“去睡你”,加深了这种不可能中的决绝,戏剧冲突和悲剧意味就在这里,是带着哭腔的呼喊,像极了她说的“泼妇”状态。这时的节奏是快速的,情绪异常激烈,充满灰暗,然后她接着说“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一下子把上面那些都消解了。最后“而它们/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单独成为一节,是强调这句的重要性,和“而它们”单独分行是强调“它们”一样。 在这首诗里,我看到了《1984》里男女主角以做爱来作为对自我的确认,作为对抗巨大的冰冷现实的方式。而节奏、色彩方面,则让人强烈联想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余秀华最喜欢海子),虽然都看似明亮、积极,但里面笼罩的阴郁让人不快,感到疼。所以,这是余秀华比普珉那种为了下半身而下半身的作品根本不同之处。至于技术上,我上面的细读已经很明显了,在意象选择、词语重组、节奏、语气等方面的把握上,已经很成熟了。 仅此一首,就足以说明她的写作值得信赖。然而,我在一开始和中间都说过,她的诗歌是成熟的,比较好的,但不足以得到重新定义诗歌,或者“中国的艾米丽·狄金森”这样的地步,或者说我们先别忙,而且她也不需要。她做到了通过个人经验的书写让读者产生共鸣,但这种共鸣更多是考虑到她的个人经历而产生的同情、悲悯等情感。她的诗歌主题中最大的部分是和身体有关,而且还是特殊的身体。这种沉重的肉身,带来沉重的生活,又带来命运、爱、美等大词抒情。大词不可怕,过度抒情才可怕,肉身不是枷锁,只看到肉身才是阻碍更进一步的枷锁。 我相信余秀华并非故意兜售这些,这些都是她自我情感和经验的积累。我们常说读到哪写到哪,看到哪写到哪,所有的诗人最后需要做的都是思想的工作。我以上所言,都是建立在充分肯定余秀华的写作能力和诗歌价值之上的讨论,她值得我们阅读,值得我们尊重和持续关注。最后,千万别跟我说你行你上啊,我只是一个吃过不少菜,对好吃不好吃有一点判断后,评评余秀华这个厨师端上来的菜品如何而已。
【关于余秀华】
余秀华,1976年生,湖北钟祥市石牌镇横店村村民。因出生时倒产,缺氧而造成脑瘫,使其行动不便,高中毕业后赋闲在家。余秀华从2009年开始写诗,主题多关于她的爱情、亲情、生活感悟,以及她的残疾和无法摆脱的封闭村子。在被《诗刊》微信号发布后,余秀华的诗被热烈转发,人们惊艳于余秀华的天才和诗歌的质朴滚烫、直击人心。 学者和诗人沈睿称她为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余秀华的诗歌是纯粹的诗歌,是生命的诗歌,而不是写出来的充满装饰的盛宴或家宴,而是语言的流星雨,灿烂得你目瞪口呆,感情的深度打中你,让你的心疼痛。”
【附】余秀华自述
为什么写诗?在《诗刊》配发的自述《摇摇晃晃的人间》里,余秀华写道: 一直深信,一个人在天地间,与一些事情产生密切的联系,再产生深沉的爱,以致到无法割舍,这就是一种宿命。比如我,在诗歌里爱着,痛着,追逐着,喜悦着,也有许多许多失落——诗歌把我生命所有的情绪都联系起来了,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让我如此付出,坚持,感恩,期待,所以我感谢诗歌能来到我的生命,呈现我,也隐匿我。 真的是这样:当我最初想用文字表达自己的时候,我选择了诗歌。因为我是脑瘫,一个字写出来也是非常吃力的,它要我用最大的力气保持身体平衡,并用最大力气左手压住右腕,才能把一个字扭扭曲曲地写出来。而在所有的文体里,诗歌是字数最少的一个,所以这也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情。 而那时候的分行文字还不能叫做诗歌,它只是让我感觉喜欢的一些文字,当那些扭扭曲曲的文字写满一整本的时候,我是那么快乐。我把一个日记本的诗歌给我老师看的时候,他给我的留言是: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女生,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都变成了诗歌。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非常感动 ,一个人能被人称赞可爱就够了。我认定这样的可爱会跟随我一生,事实也是这样。 于我而言,只有在写诗歌的时候,我才是完整的,安静的,快乐的。其实我一直不是一个安静的人,我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我也做不到逆来顺受,但是我所有的抗争都落空,我会泼妇骂街,当然 我本身就是一个农妇,我没有理由完全脱离它的劣根性。但是我根本不会想到诗歌会是一种武器,即使是,我也不会用,因为太爱,因为舍不得。即使我被这个社会污染的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回到诗歌,我又干净起来。诗歌一直在清洁我,悲悯我。 我从来不想诗歌应该写什么,怎么写。当我为个人的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它们触动了,温暖了我,或者让我真正伤心了,担心了。一个人生活得好,说明社会本身就是好的,反之亦然。作为我,一个残疾得很明显的人,社会对我的宽容度就反应了社会的健全度。所以我认为只要我认真地活着,我的诗歌就有认真出来的光泽。 比如这个夜晚,我写这段与诗歌有关的文字,在嘈杂的网吧,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快乐和安静。在参加省运会 (我是象棋运动员)培训的队伍里,我是最沉默寡言的,我没有什么需要语言表达,我更愿意一个人看着天空。活到这个年纪,说的话已经太多太多。但是诗歌一直跟在身边,我想它的时候,它不会拒绝我。 而诗歌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也说不出来,不过是情绪在跳跃,或沉潜。不过是当心灵发出呼唤的时候,它以赤子的姿势到来,不过是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在摇摇晃晃的人间走动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余秀华诗选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经过墓园》 如同星子在黄昏,一闪。在墓园里走动,被点燃的我 秘密在身体里不断扩大,抓不住的火 风,曳曳而来,轻一点捧住火,重一点就熄灭我 他们与我隔土相望。站在时间前列的人 先替我沉眠,替我把半截人世含进土里 所以我磕磕绊绊,在这座墓园外剃去肉,流去血 然而每一次,我都会被击中 想在不停的耳语里找到尖利的责备 只有风,在空了的酒瓶口呼啸似的呼啸 直到夜色来临,最近的墓碑也被掩埋 我突然空空荡荡的身体 仿佛不能被万有引力吸住 《井台》 许多井散落在地里,你若有醉意 就无从寻觅。 哪一口枯了,风声四起 哪一口丰盈,拍一拍就溢出蜜 而井台,蛊惑里的善良和敌意 让日子一砖一砖扣得紧密 漏风,漏雨无非一种象征意义 汲水的人消逝于水的自身 大地饥渴 红衣的女子用乳房一遍遍 搽去井台上的几粒鸟粪 整个胸堂,都弥漫云的回音 《梦见雪》 梦见八千里雪。从我的省到你的省,从我的绣布 到你客居的小旅馆 这虚张声势的白 。 一个废弃的矿场掩埋得更深,深入遗忘的暗河 一具荒草间的马骨被扬起 天空是深不见底的窟窿 你三碗烈酒,把肉身里的白压住 厌倦这人生粉扬的事态,你一笔插进陈年恩仇 徒步向南 此刻我有多个分身,一个在梦里看你飘动 一个在梦里的梦里随你飘动 还有一个,耐心地把这飘动按住 《致雷平阳》 我以诗人的身份向你致敬,以农民的身份和你握手 他年,我流离失所,我就抵挡一辈子的清白沽酒一壶 邀你对酌 为只为,一只狗在你心头吠过秋风 为只为,牧羊的时候,你的孤独,对峙,和解和贪图 为只为,一条河弯弯曲曲,只有你清楚他的去向 为只为,一个老诗人离去,你在异乡的佛像前长跪,泣不成声 多少年来,人若问我在哪里 我只能回答他:活着。我没有写过诗歌,你也一样 一辈子,我们会遇见多少写诗的人,但是我不相信他们就是诗人 而你是。 冷冷地看着一条狗死去的你是 从容地面对落日西下的你是 当你长歌当哭,为一个无法回来的灵魂。你是 是又如何? 你依然心怀怜悯,独自西行 我不过是向你致敬以后,各自营生 但是我还是想再一次向你致敬,仅为一个让我在他文字里流泪 心莲盛开的人 仅为一个甘愿掏出心肺,以血供字的人 《那些秘密突然端庄》 关于你的生日,爱人,如同苹果的一个秘密 这个唯一的日子,你依旧打开秋风,波澜不惊 我的叙述一次次被打断,词汇干涩,眼泪盲目而不确切 把命运交给夜风,也就交给了你 日子还悠长呢,说到绝望有多少矫情 哦,你曾经给过我最薄最小的翅膀 嗯,我就飞成一只蜜蜂吧,多累,或死在路上 也是一肚子甜蜜 我想象你点燃的烛火。但是恳请你省略我的想象 我已经远远落在第一现场后面 我看见的是横店村过于明媚的阳光,和落在伤口边的菊花 这些,羞于为礼 原谅我又一次无端停顿。你不会意外 那么,一口气吹熄所有的蜡烛 我的忧伤,绝望,愤怒加上一个词汇就成为美 摇晃着。这一天突然地端庄 《打谷场的麦子》 五月看准了地方,从天空垂直打下 做了许久的梦坠下云端 落在生存的金黄里 父亲又翻了一遍麦子 ——内心的潮湿必须对准阳光 这样的麦子才配得上一冬不发霉 翻完以后,他掐起一粒麦子 用心一咬 便流出了一地月光 如果在这一打谷场的麦子里游一次泳 一定会洗掉身上的细枝末节 和抒情里所有的形容词 怕只怕我并不坚硬的骨头 承受不起这样的金黄色 《我们在这样的夜色里去向不明》 1. 这样真好,如同在深山里拨琴 听见的是些石头,枯叶。水也不大流了 欲断未断 后来,人也索然无味,不洗,不道晚安 惆怅睡去 月色照不照,深渊继续深着 我说时光的潭里,下沉的途中我们应该有 一些恐惧 我说的是应该。这与已经到来,未曾到来的 没有关联 夜色一次次降临,没有倦意 我们怎么对峙,都会蜷曲起来 阿乐,这与拥抱的姿势不同,相同的只是 一点可有可无的情绪 而我们从来没有道过晚安 2. 我一旦安静,就被套上枷锁与时间拔河 如果我不饿就会很使力 如果我没有吃晚饭,我就赖在地上 任由它拖着我 如一只不吠的狗 结果是一样的,让人欢喜,也忧愁 哦,对于另外的人也许不一样 他们在火车上去另外的地方 背另外的台词 一不小心,一语成菅 而你,一个小城市的戏子,主持人 泥鳅一般困在汉江边 困就是成全 一个人不应该把江湖之气全部收入 看一个城市的目光 3. 动荡的生活和生命是不会褪色的 我的向往 阿乐,我们都在犯罪 我在村庄里被植物照耀 你在城市里被霓虹驱赶 我们害怕失踪,把自己的黑匣子紧紧抱住 哪怕死,也是在自己的 血管里 我对我的热情和你的冷漠都失去了 耐心 活与不活真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只是我们明白无误地存在了好多年 真是不可原谅 你咳吧咳吧 只是不要吐出浓痰 4. 唉,我一直改不了洁癖 受不了爱的人在我面前挖鼻屎,吐痰 可是一个农民的尸体被挖出来 我不停呕吐 却还想触摸 不停涌来的死亡,我轻飘飘的 当然我不会去抓你,阿乐 你的存在不是让我去抓 而是让我拿起刀子就知道 如何去剔 但是还是算了吧 谁都会越来越轻,何况是你 写到这里,突然无语 你睡你的,我坐我的 春天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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