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半日行
9点多张经理顾的面包车来邮电宾馆接我们。途中司机小王下车买些火腿肠、扒鸡、老板菜之类的熟食作为午饭,据说那边饭食很贵,而且不好。小王带的饭足够三个人吃的,他要招待那边的朝鲜朋友,这样的饭食在那边大概就是过年了。我们在鸭绿江边等候一个来小时。等候过江的汽车在马路旁排着长队,大车小车都有,载货集装箱大车居多。
并排两座铁桥耸立江上,右側断桥只剩约四分之一在我岸一方,那是1950年美机轰炸的结果,现在它已是一个旅遊景点。它是五十多年前我热切向往的地方,它寄托着我的无数的爱和恨。时光已经完全洗掉了那个热血激昂硝烟弥漫的痕迹,眼前的丹东一片繁华。年轻人再也不会理解“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那种气慨。左侧后建的铁桥估计应在1953年(朝鲜停战)前建成的,因为那时战争需要运输;桥樑均为三、四十年代的铆接,工艺原始。桥面很窄,只通过一条单向铁路和一条单向公路。因此规定,上午10时前由朝方向中方通过,10时开始由中方向朝方过江;下午15时前朝方车返回,15时至17时中方车由朝方返回。超时者缴付罚金,当日不能返回者缴付滞留金。过江必须坐车,不得个人步行。因此当地一些专干过江生意的车辆应运而生,过江客每位50元。江桥不过二、三百米,几分钟就过去了却赚钱很多。关鍵是过江双方的关口手续异常繁复,什么边防、海关、检疫……,样样都得拜到。据小王说,边防武警的一个小头头烟酒都是高档货,请他吃饭得排号。这次过江有杜经理、张经理、李玉昌和我共四人,我们的护照都交给了小王,一切手续小王全权代理。小王不仅跟他的同行交际广泛,跟中朝两方关口上的工作人员也很熟习,他们开起玩笑来不分深浅。看来小王掙的钱搭在这里的不会是少数。汽车鱼贯而行的当儿,小王指着路边行人当中的两个人说,这是那边过来的,他们过来就买油盐酱醋!我仔细望去确有两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他们穿着朝鲜特徵的青色制服,手里拎着中国式的调味瓶。在关口缴付手续的空当,小王把手机交给一位朋友,托他暂为保管,因为朝鲜那边沒有使用手机的,朝鲜海关见了手机就没收。
据张经理说,前几年金正日出访归来途经某个小站,他的专车通过后停在该站的油罐车就发生了爆炸(事后调查属意外事故),此后朝鲜就禁绝手机,以防遙控引爆。
从10时到下午13时才走出新义州关口,办手续竟办了三个小时!若在罗湖或珠海这样过口岸实是难于想象!在那儿闲等着的时候我自然想到一个问题:鸭绿江上为什么不建一个现代的象样的大桥,让交流更畅通?小王说,谁拿钱哪?这固然是个问题,但中朝协商那也不会成问题。显然中朝的交流仍处在五十年代的水平,所以大桥依然是五十年代的大桥。目前的状况看来双方谁也沒有发展它的意向。中国当然希望倾销自己的商品,然而我估计至少目前朝鲜没想与中国大开门户。所以大桥两侧仍是个区区羊肠小道崎岖不堪,车辆拥挤。当然,中国的车过去的比朝鲜过来的要多得多。钢材、机械、家电虽然为数不多,但是朝方库房很少,杂乱错落,许多东西只好露天堆放。我的唯一印象就是,萧条!原始!
双方过境车辆的管理截然不同:
丹东口岸虽然也设有库房,但是没见过它启用,显得清闲自逸。朝方过来的车通检手续办完以后就驶出了关口,在丹东市区任它们行驶去它们要卸货的地方。只要不误了回程的时间,免得交滞留金或罚款。我估计他们凭护照甚至可以上高速公路,去到中国的任何地方。新义州的口岸则绝不允许中国车辆走出关口,货物只得在库区卸货交接。因此新义州口岸的中国车辆总是接肩擦踵,拥挤不堪。
朝方来接我们的是朝鲜轻工部日化部门负责人金某,他们叫他金社长。他相当于我国轻工部日化司属下的一个处长,他的办公地点在平壤。说实在话,我们将要安装的这堆来自私企的破烂设备本不值十二、三万,杜经理(辽宁化工出口公司丹东分公司)转卖给朝鲜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这样的买卖在中国微小得根本提不起来,怎么竟然启动了朝鲜这么高层的官员,这里说明什么呢?它表明两方面的现实:朝鲜太小且太穷;中国的企业实体绝大多数都是民营私有。朝鲜官方到中国来作买卖,也就只有同中国的个体户打交道了。据说新义州有个轻工部属下3000人的日化大厂,生产香、肥皂和化妆品。产品主要供部队、机关,百姓只少量配给。化妆品只作出口,国内无货可销,只对新婚者赠送一份作贺礼。这个厂是几年前金正日视察新义州原厂时,提出要移地改建而建成的,它引进了俄国和中国的生产线。我们将安装的生产线在旧厂旧车间内,看来金社长的意图是想少花钱生产些低档肥皂,给平民百姓解决点儿问题。
金社长四十来岁,中等身材微胖方脸红润敦实,南京大学毕业,会说一口较流利的中国话,言谈风趣平易近人沒有架子。他还带来一位三十来岁的瘦高个的翻译,是北京外语学院研究生毕业,将来施工天天就离不开他了。你还别说,朝鲜也有可称道之处,政府机关工作人员的学历水平都不低。听说朝鲜的教育一律是公费制,可就是生产力没任何发展!我们去的当儿正值春耕插秧末期,从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常委到最基层政府机关、社团成员,一律要下乡“支农”,否则要受到处分。金社长把晒黑的胳膊伸出来给我们看,他说他刚去插秧回来。目前各机关的食堂都关门了,人们都插秧去了。一个农业国的农业竟走到如此境地,劳动党的老爷们有所梦醒吗!?
金社长征求我们意见是先吃饭还是先到现场查看呢。我觉得已经一点多了,三点小王的车还得往回赶,吃不吃饭无所谓,还是先把事儿办完要緊。可是金社长让我们上了他带来的两辆黑色轿车却径直开到一个类似机关的食堂(饭店)。出了关口向左拐就是新义州火车站,张经理说那叫金日成广场。上午10时,我曾看见一列中国的国际列车过江,它在这里停泊后已经去了平壤。我们的车穿过金日成广场,金色高大的金日成塑像座立在广场西侧,塑像朝东。从东到西新义州车站的建筑倒是不小,站前广场也不亚于沈阳南站,站前台阶上坐着约十几个人,这是这个诺大的广场上仅有的人。在建筑物下他们微末的身影,更使广场空旷寂寞。水泥方砖铺地凹凸不平,地面尘土厚积,砖隙间长着荒草,显然人迹罕至。四周静得如死水一潭,想不到新义州车站竟如此凄凉!似乎朝鲜人並不需要什么交流,无论是人际的还是物资的。我很疑惑,当初要修建这么大的车站这么大的广场,究竟为了什么?
我们向南距火车站约300多米,来到建筑物间的一个小道下车,通过一个窄小的门廊我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个饭店。它可是个政府机关内部的食堂,楼房外沒有任何标誌,而它里面的结构陈设、装修和服务人员完全是个饭店。在这儿就餐的当然不会是平民百姓,除了机关工作人员有少半是穿军装的军人。我们在一个长长的长条桌前就坐,除了我们四个中国人,还有旧日化厂的厂长、车间主任、厂内其他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再加上翻译和司机,我们这一行人约有二十来人。朝鲜的风俗是吃份饭,个人吃个人的。那些小碟全是朝鲜辣咸菜,因为怕辣我都没动一筷。他们喝酒,我也一滴没沾,因为怕上头耽误事。金社长说,他今天特地要了日本啤酒招待我们,因为朝鲜啤酒会叫人肚子疼。这宴席上最贵重的菜就是朝鲜明太鱼烤鱼片,明太鱼是朝鲜的特产,产于朝鲜东海岸。朝鲜人津津乐道,大嚼特嚼这种东西。它在我咀里跟木头片不相上下,因为嚼不动,只勉強下嚥了指肚大的一小块。最后我赶紧要了一小碗大米饭,敷衍了事。从这时开始,我就耽心以后在朝鲜施工恐怕要挨饿!
饭后登车一路西去,向南望去估计南边还有这样一、两条东西向的马路。车行约二十多分钟,再也沒有向西的路了就到了旧日化厂的门口。我估计除了东面我们没去,这一路我们已经把新义州跑过了三分之二,这个厂就在新义州的西城边。途经三、四个十字路口,只见到一个交警木然地站在十字中央。新义州的马路上沒有信号灯,几乎也用不着交警,因为你左顾右盼所有的马路上几乎都是空荡荡的,沒有车。你尽最大的能力收寻,在你的全部视线里能出现的汽车不超过10辆,自行车也不超过10辆,行人不超过20人。沒有公共汽车站,更没见一辆公交车。据翻译介绍,朝鲜的汽车、自行车都是日本货。汽车多是老型号的二手车。我们坐的车就是这样的东西,司机还委托张经理在中国买配件。我在上车之前只能分辨出它是日本车,究竟是什么牌的可始终没弄明白。看来在朝鲜你想看到一辆崭新的汽车是很难的,汽车是政府、军队的专利,或许平壤的情况能比新义州好些。
我们一路颠簸,因为所有的马路都是坑坑窪窪残破不堪,沒有一条平坦的马路,看样子10年之内不曾施工过市政工程。路两侧沒有见到棚户,多是六、七十年代的三、四层的居民公寓楼或围墻,它们和土地的顔色浑然一体,一码灰黄。几乎看不到人,更看不到一处文字的标识。这里的机关、企业全不挂牌子,居民里弄也沒有牌子。你甚至要问自己,是不是来到了新疆荒漠中的古楼兰遗址?更令人诧异的是你所经过的地方沒有一个门市的饭馆、商店或小卖部,更谈不到街头叫卖了。假如你走到某处饿了或渴了,想买根冰棍或一瓶水都是办不到的。我很担心,朝鲜人下班以后他的家人晚餐上一斤土豆或一斤菠菜,究竟从何种渠道而来?难道天天去站排领取配给吗?我是不是有点儿杞人忧天了!待我以后再观察罢。
这个旧日化厂的厂门口沒有任何标誌,也沒有大门。我们在那个类似收发室的后面,考查了两处连成片的旧厂房。从那些锈蚀很严重的钢结构房樑上可以看出,它们都是日伪时期的遗物,至少经过了六、七十年的沧桑。我们选定了两处厂房丈量了尺寸,皂化、成型车间的设备布局开始在我的头脑中酝酿。接着我们就打道回府,口岸挤满了要过江的汽车,等了很长时间。坐在车里可以看到江边有两处转盘摇椅的游乐场所,不过那些玩艺儿看来至少有十来年没用过,已锈蚀得不能动弹了。在新义州见到的朝鲜人,衣着均无花色,神情萎糜,他们哪有那份儿闲情逸致去光顾这些东西呢!新义州城区面积有沈阳的一个区大,有40万人,相当于沈阳半个区的人口。这个朝鲜第二大城市基本如此,第一大城市平壤当然要比它好,能好多少呢?
回到丹东已过下午五时,小王只得认罚(款)。
伪满时期东北除了吉林的小丰满发电厂,其次就数新义州发电厂,它们是东北的动力源泉。在我童年的心里新义州的份量是很重的。二战结束时新义州的发展水平比安东(丹东)要强得多。六十年后的今天,一江之隔,这边是高楼大厦汽车满街,商店邻栨皆彼商品琳琅满目,夜里江岸灯火辉煌;而对岸那边却一片漆黑!一片死气沉沉沒有生机的土地!五十多年前志願军的英烈们,绝不会想到他们用生命捍卫的竟是这样衰落的土地。非洲贫穷饥饿,那是物质上给非洲人的压力,然而非洲人沒有精神上的束缚,他们是自由的。朝鲜则不同,朝鲜人精神上的压力恐怕要比物质上的压力大得多。(笔者按:这是我对朝鲜的第一印象,难免错觉。请继续看《朝鲜通讯》。)
05.6.10
朝鲜通讯
今年难得有机会干个朝鲜的工程。朝鲜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Mkslnzy最后的一块阵地,因此它自然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和关注。我想把在朝鲜的所见所闻提供给知心好友,让大家共享。
自2005年6月9日至11月10日,先后六次赴朝,计在朝停留43天。我原想能够拿出一篇象样的社会调查,由于种种原因限制,使我不能获得较系统的素材;更由于自身才疏笔拙,理顺不好这些素材,只好拉拉杂杂请大家将就着读吧。幸好在这个期间赶上一些重要事件,如:7月吴仪赴朝剪彩援建的浮法玻璃厂(2亿元人民币);10月1日中国国庆节;10月10日朝鲜劳动党建党节;10月12日我国“神六”飞船上天;10月28日胡锦涛访朝等等,自然给我们添加了许多与朝鲜人交谈的话题。尽管我所了解到的只是皮毛且肢离破碎,但也颇有异趣,仅供大家闲时品味。
一,郑重更正:
之前我曾写过6月10日的“朝鲜半日行”。当时的新义州确实人烟稀少,马路上极少看到人和车辆,给我的总的印象它就如同一座荒废的古城遗址。8月第二次以后赴朝,新义州的状态截然不同,人和车都多了起来。当然不会象中国城市里那么多,但是它还是个正常的城市。为什么会出现我第一次所见到的那种不正常的现象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便启口问人家,因为这个问题有伤人家的尊严。我和李玉昌(我的同行人)共同的结论就是:人们都下乡种地去了。此外我们找不到任何解释的原由。
6月9日金正学社长到口岸接我们的时候,他正从“支农”前线回来,他说所有政府机关及下属机构,都在下乡种地。看来不仅仅是干部要下乡种地,能够驱使一个城市绝大部分人消失最有力的原因,也只能是“支农”一声号令。
所以我要更正6月10日的第一篇报道,那是对新义州的误解。话又说回来,按我们常人的思维,说什么我们也不会想到在农忙季节竟使一座城市几乎变成空城!
这就是朝鲜的力量!
二,软禁宾馆:
新义州火车站前(即金日成广场)有一条向东偏南的沥青马路,虽然也已斑剥粗糙,但它却是市里最宽最具标志性的大街。距车站约不到300米,路西南侧有一栋灰黄色四层楼的建筑,门前有宽敞雨搭和车道,以及铁栏杆围墻内的很大的停车场。这就是鸭緑江宾馆(Amnok gang Hotel),鲜语鸭緑江叫安姆喏冈。显然鸭緑江宾馆是专为接待外宾而修建的,同时它也是新义州这个口岸城市唯一的一座宾馆。
门厅正面整面墻上绘制了一幅油画,金日成、金正日父子俩身穿中山装站在高山之巅,霞光弥漫彩云缭绕。一个庄重迎接外宾的宾馆,给外国人的第一印象还算无可非议。
宾馆一层除服务台、服务员休息室,前庭还有一间小售书亭和国际电话亭,右侧走廊尽头是个台球室。书亭里陈列的是《金日成传》、《金正日略传》以及诸如此类的书或画册。左侧向后走廊旁有两间电梯井,它们经常没电,所以我也没见过有人使用。沿左侧走廊两侧都是供本国旅客用的餐厅,最后一间最大的餐厅有二十来张大餐桌,这是专供我们外国人用餐的地方。之所以分别安排有多种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价格差异。朝鲜人每餐不过二、三百元朝币,有时喝点酒多要些菜也不会超过千元朝币;外国人用餐则必须用美元结算,同样的饭菜其价格则相差十余倍。二层至四层是客房,总计约五十多间都是二人房间,房内的陈设与中国的一般旅社大致相当。
整个宾馆的装裱都是八十年代的塑料壁纸,做工粗糙,初从丹东过来会有一种落后的不适感。另外洗手间用水是定时的,而且因为不时发生停电,有时也没水。据说新义州多用沒有经过处理的鸭緑江水,所以水质有时不怎么清澈。有一次李玉昌出于好奇,乘电梯下楼找服务员要手纸,回来跟我说那电梯叮当山响乱晃,我警告他如果停电卡在电梯里,可就麻烦了!一次吃饭时停电一个多小时,服务员拿来蜡烛我们才对付吃完。应该称道的是宾馆的采暖全部用的是电,房间和走廊的地毯下都有电热。这种采暖方式简捷投资少,效果好。这虽是朝鲜的无奈的之举,却也是中国尚不能比拟的。
说说电视,宾馆房间的电视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中国旧物市场上的二手货,什么牌子的都有且都是八十年代后被淘汰的样式。宾馆安设闭路,而且把UHF高频道电路原件拆除了,只在每天的17点至21点播送VHF低频道,这个低频区只有一个平壤台。还由于它是朝语,所以朝鲜的电视对外国人来说就是一个废物。播送的内容,除17点开始的朝鲜新闻每天有所差异以外,其余均为歌舞或电视剧。剧情多为金日成抗日时期或某企业党书记的故事,显然它们是光碟反复播送,因为几乎在一两个月之内这些东西都不会有所变化。朝鲜新闻的特点是,主播员坐在大桌子前读桌上的稿件,背景是惨淡巨大的空白;主播员无论男女其音调都极其肃穆高亢,似乎在发布某种激愤的宣言。而采访新闻也多是在这种大桌子前对被采访人的谈话,几乎看不到新闻现场任何活动画面。电视与广播相差无几。
为了打发无奈的晚间时光,李玉昌求金社长弄个可以接收丹东台的电视机。金社长让小赵去商店,买了两台(一台给小王两口)杭州产15吋“金利普”彩电,每台70美元(合人民币560元),合朝币168000元。金社长说这两台电视以后就给平壤的办公室用。“金利普”这个牌子过去没听说过,而且15吋在国内早已见不到了。但毕竟可以看到三个丹东转播的中国台:丹东一台、辽宁一台和央视一台,也算偏得。
宾馆餐厅和饭店也设有个别卡拉OK包房,背投电视和VCD机多是“长虹”、“海信”等等来自中国的东西。播放的光碟是朝鲜的,其特点是所有曲目无不带有政治色彩,绝无纏绵悱恻的糜糜之音。例如:《将军的家属》、《妈妈的儿女》……。将军就是“慈父”金日成,“慈父”是家长,其眷属当然就是朝鲜老百姓或子民们。党,就是妈妈;这与我们的“我把党来比母亲”是无独有偶异曲同工。
宾馆左后侧还有一些建筑,均附属于鸭绿江宾馆。其中有一个二层楼的饭店,这就是我第一次到新义州吃过饭的地方。它与宾馆后餐厅的区别在于,宾馆餐厅供应旅客予约的套餐,退房时一并用美元结算;而这个饭店是对外营业的,用朝币现钱交易。菜谱上最便宜的一张绿豆饼(薄薄的有小碟大小)250元,一碗冷面1800元,一般的菜数千元,最贵的一万元有余。如果外国人在这就餐,这个价格还要翻几番,要付人民币或美元。用金社长的话说,这种饭店是招待外宾和搞外贸工作的人,一般老百姓沒有这种消费水平。饭店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外汇商店,烟酒日用杂货服装都有;有朝鲜货更多的是中国货。一盒标有320元(折人民币1.1元)的香烟,中国人去买就要18元人民币。
据我断断续续近一个多月的观察,来宾馆的外国人最多的时候可达十一、二人。自然中国人居多,有来自青岛的、北京的、沈阳的、丹东的;最少的时候诺大的宾馆只剩我和李玉昌两个外国人。另外还见到过俄国人、英国人、挪威人,有男有女,他们都是只身一人,住上一、两天就消失了。从接送他们的车的标记上可以看出,他们属于欧盟和世界粮食组织。也就是说朝鲜与这些世界性组织是有联系的。旅客中本国朝鲜人最多时可达二十多人,一般情况也有十来人,他们多是从平壤来因公出差。平壤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衣着要比新义州人讲究,尤其女性穿高根鞋的必定是平壤来的,新义州本地女人沒有穿高根鞋的。
关于宾馆餐饮。提起朝鲜的餐饮,真有点儿谈吃色变。我並不指望有与高价位等值的山珍海味,只希望有足夠的青菜和饭食,这也是很难如愿的。鱼和鸡蛋是餐桌上仅有的我可以吃的东西,自然不会天天有;而每餐必不可少的是泡菜和大酱汤。泡菜,东北人叫酸辣白菜;大酱汤是白菜叶或罗卜片与大酱作的汤,好一些的还加点肉或鱼,大酱汤也是辣汤。泡菜和大酱汤是朝鲜人的传统食品,天天吃顿顿吃。你在南韩的电视剧里也常看见。朝鲜的辣椒不比中国的辣椒,中国的辣椒是上了化肥的,而朝鲜根本沒有化肥;另外中国的辣椒面多是掺假的,所以朝鲜的辣椒其辣无比。这就使得我顿顿不敢向白菜伸筷。我看着朝鲜人把这两小碗东西三下五除二消灭掉,有的甚至把饭泡在大酱汤里吃得甜咀巴舌,真令我撑目结舌无法理喻。有时一餐会上五、六个小碟,每碟里的菜两筷子就没了,什么咸罗卜条、豆腐丁等等全是辣的,自然也与我无缘。在那个对外营业的饭店有炒饭和冷面,还算符合中国人的口胃。但是吃了炒饭后半个小时就肚子疼,急着去拉稀。我和李玉昌都如此。朝鲜的冷面是乔面作的,把敷在上面的辣椒酱拨出去,清清淡淡还很好吃。
总之,朝鲜的饮食多生冷,在朝的时日我和李玉昌天天拉稀。如果你有便秘的毛病,那么就请到朝鲜来吧。
由于如此,凡赴朝的中国人都事先带些食品。我们数次赴朝每每在口岸见到与我们同样的人,面包车里拉着香肠、老板菜、方便面、面包、糕点、水果、饮料和酒以及诸如此类。而且是成十箱二十箱地拉过去。显然这不仅仅是赴朝的中国人食用,其中百分之九十是送给朝鲜接待方诸君的,这些在中国市面上到处都有的东西,对朝鲜人来说则为稀罕之物。我们放在宾馆房间里的苹果、梨(箱),几乎天天有所丢失,当然是宾馆服务员所为。这种事我们还不便开口,但是金社长却早有所备,索兴他把他那屋的食品装在汽车后背厢里,天天揹着跑谁也偷不着。
宾馆房间价格是77美元/日(或60欧元/日),再加上每天的饭钱,我和李玉昌两人每天最低费用就得700元人民币,一个月就得两万余元人民币,比中国国内水平高出七、八倍。这样的价格对于欧洲人或美国人或许还可以将就,对于中国人来说差不多就等于一棒子打死。因为穷,急于获取外汇,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敲竹杠的办法,对中国一般中小企业老板也是难于承受的。朝鲜的官老爷不会算账,高价宾馆似乎眼前获得了高外汇,但是它却把广大的中国小老板拒之门外;反之门槛低些,老板们能够多多来朝,他们带来的财富孰多孰少呢?
主持施工一项工程,本应自始至终坚持在现场,以确保合格无误竣工。就是因为宿费太贵了(当然还有其它因素),我们不得不反反复复五、六次过江赴朝指导施工。也许你会说,你们不住宾馆住在施工现场的工厂里(就象我在国内施工那样),问题不就解决了么!否。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进入朝鲜的外国人,沒有行动自由。
语言障碍仅仅是自然因素,它並不构成限制自由的重要条件。自由的限制都是人为的。首先,进入朝鲜必须有朝方的接待单位,该单位向边防、海关申报登记了你的名字,经查确认才可入境;一本护照,即便它有朝鲜驻华机构的签证,也是无法进入朝鲜的。也就是说,自你进入朝鲜开始所有在朝的时日,你必须一直都在接待单位的监护之下。我们的护照一直拿在他们手中,而且要到公安部门进行暂住登记。名曰照顾,实为限制你的活动。我们的活动范围就是宾馆、工厂,工厂、宾馆,宾馆工厂之间相距4公里,必须坐金社长的轿车(日本尼桑Cadrec)。他们明确告知我们,不要出宾馆和工厂的大门,以免发生“意外”。午饭也得回宾馆来吃,我们也在工厂吃过几回午饭,是他们掏现钱让工厂小食堂现买现做的。他们说工厂沒有资格沒有权力招待外宾,所以尽量不在工厂吃。连吃饭都不准在工厂吃,何况在工厂住宿乎!
在丹东听过不少关于朝鲜特工很多和宾馆房间监听的小道新闻,在朝鲜宾馆虽也偶尔见过一些这样的人物,我可没把这种事儿放在心上。当然,接待我们的人並不一定情愿这样招待我们,他们不过是在执行上方的规定。我要说的是朝鲜无微不至地加强防范,究竟防什么,防了谁呢?把外国人控制起来,目的无非就是害怕外国人接触真实的朝鲜,怕外国人接触老百姓。这是控制得了的吗?它控制的结果只能是作茧自缚,捆绑自己的手脚不让自己迈出发展的步伐。
朝鲜出入境的管理办法,正是我们改革开放前的出入境管理条例。
可以看出,我们在朝鲜的接触面是极为狹窄的,即便私下有与工人接触的机会,由于语言不通,我们也不可能了解他们深层次的生活和精神世界。唯一可以交流的只有三个会说中国话的人,我的大部分素材都来自这三个人:
金正学(1966年生)39岁,方脸敦实,南京大学毕业。农民家庭出身,从小家境贫寒;大学毕业后曾作朝鲜轻工部对外贸易驻珠海、深圳、广州的业务员,现任朝鲜轻工部日化局创汇处处长,对外都叫他社长,这是朝鲜人的习惯称呼。他为人开朗勤奋,善于待人接物。他身上既有朝鲜官方固有保守传统理念,同時也学会了在中国开放大潮中运作游刃之术。家住平壤。
小赵(1967年生)38岁,长脸瘦高个,1994年于北京外语学院研究生毕业。现任轻工部日化局新义州日化厂车间指导员。家有妻子及两个女儿,住新义州。因有胃病脸色憔悴,他是我在朝鲜唯一见到的对朝鲜时局有自己见解的人。
小金(1982年生)23岁,中等个带眼镜的白面书生,2005年毕业于平壤大学汉语系,毕业分配到轻工部作见习生,未婚。家住平壤,父母在外贸部工作,有一个妹妹也在大学汉语系念书,一家四口都会说中国话。小的时候父亲驻在厦门,小金曾在厦门念过小学,从外表上你看不出小金是朝鲜人。他可能常看中国电视剧的一些光盘,对中国明星很熟习(如《还珠格格》里的赵薇),还很喜欢一些中国流行歌曲。对于政治,他还是个孩子,就如同五十年代的我。
呀布休(喂)、车妞(小姐或姑娘)、透姆(同志)、安牛哈斯米嘎(您好)、高马斯米哒(谢谢),这是我从他们那儿学到的几句常用朝鲜话。
三,市井风情:
新义州40万人口,市区面积不超过50平方公里,是朝鲜的第二大城市。市内建筑均是十年、二十年前或更早以前的建筑,色调单一,样式刻板。在火车站东南一公里多有一个十层的办公楼(或住宅),其余均为六层以下。平房多分布在城边,尤其在西区江边。市内沒有正在施工的建筑,显然沒有投资。街区及路面也都年久失修,残破不堪。坐在颠簸的车里你会想,朝鲜的汽车损坏得一定快,尤其轮胎。市政基础建设除了自来水,其余的样样提不起来。
马路沒有信号灯,仅有三、四个十字路口有交警,或许城市小用不着。站前的街旁有十余盏路灯,其余的部分绝大多数地方沒有路灯,或有灯不亮,骑自行车的不带摩电灯晚上是很危险的。尤其朝鲜沒有霓虹灯广告,所以新义州的夜晚几乎是漆黑一片。所有马路都沒有雨水井,逢雨便成河;雨后马路上和两侧的积水沒有十天半月是不会消失的。那些半土半石的路面雨天浅泥,晴天扬尘。市政排水是应该有的,但是还有相当部分居民区的排水是明渠,就是街旁和胡同里的臭水沟。小沟汇大沟,大沟汇成河排入鸭緑江。
致于通讯系统、采暖系统、燃气系统,新义州连这样的规划都不会有,不必侈谈。
据小赵说,丹东地处山区的山脚,地质坚硬,可以盖高楼大厦;新义州是鸭绿江的冲积平原,地质松软不能盖高楼。我不想伤了他的面子,其实上海的浦东也是冲积平原,沈阳原来也是辽河与浑河之间的沼泽湿地,如今都高楼林立。小赵不过想为新义州的落后作无谓的辩白,爱国之心可以理解。
为了新义州的发展,1994年金政日指示在新义州东南丘陵地带扩建了南新义州,属新义州的一个区。新义州日化厂新址就在南新义州,距旧城区约6公里。南北之间多为稻田和菜地。我们曾去过几次新(日化)厂,所以见过南新义州,那大约有两、三个居民小区。南山脚下有几栋新建的二层住宅楼,稍为新颖。它们的周围都是农田,这里的居民务农的较多。新义州与南新义州之间每天早晚都有通勤火车,日间有无轨电车往返。这路无轨电车是新义州唯一的公交线,全线车辆不过十余辆(我们每天上班都从那个停车场路过),如果你见了这些电车一定会叫你作呕,它们那老态龙钟的样子比报废车的垃圾更象垃圾。电车中途抛锚是常事,更由于时常停电抛锚都习以为常。新义州沒有公交汽车,大概因为沒有汽油。
市面上的汽车也不算少,百分之八十是日本车,少数是中国车;朝鲜自己产的车约佔百分之一。箱式货车多是去往口岸仓库取送货物,大客全是各单位的通勤车(或长途客运),面包和轿车均属各机关、军队或企业。也有新车,但绝大部分是二手货。我在通过口岸时就数次见过旧的大解放和大客,经过重新喷漆和装修进入朝鲜。就有一次见到一台崭新的上海帕萨特。有时在街面上你甚至会看见五十年代的苏式吉普和嘎斯69,它们的陈旧和艰难行进的样子令人心酸,显然它们是经过抗美援朝的硝烟为数无几的幸存者。
我们施工的旧日化厂在新义州西北鸭绿江边,这里有一些工厂的专用线。那铁轨已经说不清有多少年没更换或维修了,弯弯曲曲坑坑窪窪,人家照旧运送一些木材或煤炭。朝鲜的铁路基本都用电机车,沒有蒸汽机车(无烟煤上火漫),只有少数柴油机车用在调车场或专用线。这些车辆包括车皮,基本上都处于超龄使用和常年维修状态。有一次下雨道路不通,我们绕道从江边大坝上去旧厂。坝内下边就有一个不大的车辆维修厂,停在那里的客车竟都是木头坐椅,那大概是五十年代以前中国的产物罢。金社长有一次也不无惭愧地说,在朝鲜坐火车当然沒有象在中国那样舒服喽!新义州至平壤约220公里,按最一般的火车速度最迟不超过3小时就可到达。朝鲜则需要5个小时,有时甚至十多个小时或一天,原因是有时停电。金社长从平壤来都是用轿车,约5个多小时,有一回不得不坐火车用了6个多小时。
有一个使我迷惑不解的问题,新义州的街上还跑着一些摩托车。一般地说,机动车都是公家的沒有私人的;摩托车却例外,它们绝大多数是个人的。我问小赵“他们上哪儿加油呢?没见过一个加油站。”“有卖油的地方。”小赵回答。其实我想问的是他们怎么能买得起摩托车呢?我没好意思开口。摩托车几乎百分之百是日本货,而且都很新,极少二手车。中国的摩托车都是国产的,一般来说也得四、五千块钱。用这个价格让朝鲜人来负担,就是工资最高的人也得三、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这笔钱。既然也骑上了摩托车,这说明人家必有来钱之道。
自行车也不算少,同样都是日本货;有时还能看到助力车,那是从丹东过来的中国造。骑车的人多为男性,骑车的女性得按千分或万分比率计算。一次回宾馆金社长让我坐车前的座位,后座让给一位搭车去办事的食堂女管理员。为什么要換座?金社长说,朝鲜的习惯女人坐车必须坐在后边,坐在前边不吉利。连坐车都必须在后头,何况开车乎!所以在朝鲜你看不到女司机。
市内也有商店出售百货服装,规模很小数量极少,见到有两、三处。尤其它的门面很小,毫无夸张;对于外国人如果你不仔细透过它的小窗户看到它里面摆设的东西,你绝不会知道它是商店。卖饮料、小食品和香烟的小卖部也见过几个,它们都是敞开的,或独立的房间敞开窗口,或用聚丙烯编织布围起来的临时小卖亭。偶尔也会看到街边小摊,多是老妪蹲在一个纸盒箱后卖她的香烟。新义州也有个集市,我们的车曾在那个集市胡同口路过一次。据青岛来的人说,他们有幸由翻译带领逛过一回自由市场。他们说全是纸箱摆的地摊,一人一只箱子,一个挨一个,卖的比买的多得多。粮食、白菜、罗卜、烟酒、海鱼、肉蛋、日用杂品都有。多数百姓囊中羞涩,所以光顾自由市场的不多。
新义州有一个相当大的剧场(或文化宫),我们在那里的时日从未见它开过门。在去老厂路上途经一个汽车场,象个汽车客栈。有大客(长途客运或单位通勤车)、更多的是厢式大货;有本地(平安北道)的,多数是外地的。厂门口路两侧,天天都聚集着上百的年轻人,女的端着水桶或脸盆擦洗汽车挣点小钱,男的蹲在路边等待找寻顾主,有幸可以跟车去装卸货物。朝鲜沒有劳务市场,这儿是个自然形成的另工集散地。新义州是口岸城市,所以它提供了独特的条件,可以使一些人获得一些额外收入。据过江来的中国大货司机讲现在涨价了,在口岸仓库卸车一个力工10块钱(人民币),还得打点管库的;否则人家推迟卸车,当天不能返程还得罚滞留金就更赔了。
新义州虽然乏于引人的韵味,但绝不缺少政治色彩,金日成、金正日的画像和雕塑不说到处都有,那也是城市唯有的点缀。除了站前金日成广场上那个五、六米高的金日成铜像,在去新厂的路上还有一幅巨大的金日成画像。像对面耸立一座高高的方尖碑,碑上涂的红字我不懂,但可以猜到除了颂扬(领袖)不会是别的。前面我说过宾馆门厅的画像,其实其余三层楼的客厅也都如此,我们到老厂的办公室里也是如此。一次我们去新厂,厂门里的广场非常开阔,路旁有一尊高大的用瓷砖鑲嵌的金正日视察日化厂的壁画。在休息的当儿,我和李玉昌坐在壁画旁的石阶上抽烟,立即被小赵喊了过去,警告我们不得在领袖画像前闲坐抽烟。从新厂干活儿回来的小王(久利),不止一次偷偷对我说“感觉就象到了伊拉克看见了萨达姆”。唯一让人换换视觉的是,火车站东侧路边有一座水泥砌筑並雕刻的宣传画,画上的文字我也不懂,画面却是一个在战火中弯着腰手提苏式转盘冲锋枪的年轻战士,正在英勇冲向前。我感觉抗美援朝的时代又回来了。类似的画面好象在画册和卡拉OK上也见过,凡有军人的画面尽管他是在花丛锦簇的人群中,也会令我产生战争氛围的寒颤。
新义州的大街上会经常看到人民军的军人,或仨俩,或单身;在人群中看见军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奇怪的是许多人竟荷枪实弹走在街上,而且不是执行某项任务。李玉昌问金社长,士兵外出随便带槍么?“我们的军队就是这样。”金社长答。我和李玉昌都很茫然。试想在一个文明和谐的国度里,会容忍一个背着大槍的士兵在那儿闲逛吗?一回我和李玉昌兴致勃发,小赵领着我俩登上了鸭绿江大坝。眺望滚滚江水和江对面高楼林立美丽的丹东,心情格外愜意。我们走下大坝,我多么想去江边抚摸一下那翠绿的鸭绿江水啊!突然走来一个揹着冲锋槍的士兵,喝令我们不准走近只差一步之遥的鸭绿江。接着又来一个揹枪的(可能是巡岗的班长),小赵前去解释;这时我才发现大坝下草丛中,顺着坝用石灰涂撒着两条白线,原来这里还有警戒线!
丹东鸭绿江边是百姓休闲之所,随便玩;有美丽的艺雕和精致的江岸护栏,还有观光遊艇,随意到鸭绿江上风光风光。国庆节前央视作了一套《心连心》节目,正是在丹东鸭绿江边制作的。中国用不着防范什么,自然沒有持枪的大兵,就是丹东市内你也很少看见穿军装的军人。新义州江边警戒线防的是谁呢?当然不是中国,那就只有朝鲜老百姓自己喽。
新义州是口岸城市,口岸城市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即便是南新义州的人也必须持有通行证;一个民主自由国家居民的迁徙和行动自由,在这里具有了相对性。这与我们的深圳、珠海相同。据我所见,去南新义州的路上虽然有交警把守的路障,但是它已流于形式没起什么作用。至于江边那最后的防线,有脑子的人也绝不会去自投罗网。但是在丹东关于遣返朝鲜偷渡者的小道新闻,仍是不绝于耳,虽然我没见过。新义州是个管理规范的城市,而近千公里的鸭绿江却不能处处规范。尤其冬季封了江,来去自由,管得过来吗?
有时我们在厂忙些,推迟了回宾馆的时间。朝鲜规定晚六时以后只准载重车通行,小车不准出行;星期天整天不准小车通行,特殊情况须持通行证。“为什么?”“为了环保。”他们回答。这当然是搪塞之词。朝鲜沒有石油,为了节省外汇和政府开支,就用了这种削足适履的办法。朝鲜的官老爷们不会不明白这只能阻碍经济的发展。办理通行证需到交管部门,往往来不及办理金社长就驾车硬闯;被交警拦截金社长回答一声,然后就加油快速逃逸。我们问“你跟他说的什么?”“外国代表团!”金社长说平壤管得严,这么干就不行了。我想如果晚间在平壤下火车,回家无车可搭,就只有用腿量了吧。
提起平壤,我们从餐厅的卡拉OK里和10月28日胡锦涛访问朝鲜电视直播里,稍有见识。如果把朝鲜比喻一栋十层楼,平壤则居第十层,新义州和一批类似的城镇则为第一层,广大农村则应是地下室;二层至九层都是空的,是断层。我这里並不是说平壤有多么大、多么美、多么先进;一个200万人口的城市,不管怎么排它也是小字辈的。我是说平壤与朝鲜其它地方差距之悬殊,是世界独一无二的;这种怪异现象在世界任何其它国家都不可能出现。朝鲜的钱都花在了平壤,仅有的一点脂粉都涂在了脸上,至于身子的其它地方对不起,无能为力;于是就出现了断层。中国人对这一点是有切身体会的,计划经济时代三十余年沈阳几乎是原地踏步,没变模样。想想看,东方明珠的美誉,解放后三十余年悄然由上海转到了香港;就连上海这样大的城市不同样与沈阳为伍,在原地踏步吗!咱们国家的钱不也都涂在北京的脸上了吗!上海与沈阳的变化,都始于改革开放以后,全国亦然。平壤有个国际航空港,而朝鲜却沒有国内民航,显然那是个名符其实的架空的空港。平壤的特点是高、大、稀,建筑力争庞大,力争高尖,反正人少地多所以就稀稀拉拉,距离特别远。平壤有个“五一体育场”座席十五万,世界上这么大的体育场是极为罕见的(要知道平壤仅有200万人)。平壤有个105层的大厦柳京饭店(估计300多米高),因为没钱成了烂尾楼已经十余年,小金子说政府等待外部来投资改造它。平壤的国会大厦也不比我们的人民大会堂小(要知道朝鲜仅有两千多万人)。从这里可以透视朝鲜的上层人物心理,究竟追求些什么。一个本来就沒有多少人的国家,花大钱搞这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图个啥?
新义州市内某些建筑物上常看见巨幅红字标语,我们不认识,也没心打听它们都是什么意思。其中有的开头是“21”,我想那是抒发迈进21世纪的豪情壮志罢。后来当我知道它写的是什么的时候,真令我大吃一惊,久久难于平复。
四,节日猎奇:
今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和抗日战爭胜利60周年,全世界都在隆重纪念以呼吁和平。朝鲜却没什么大举动,似乎他们未曾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受害者。然而10月10日是朝鲜劳动党建党60周年纪念日,举国上下却盛况空前。
10月1日是我们中国的国庆节,新日化厂的厂长(姓朴,女,1967年生38岁)特设晚宴招待慰劳我们。前日化厂厂长退休后,轻工部从某大学调任这位女教授任化妆品厂的厂长。我们中国人同行四人,我、李玉昌、王久利和梁颖。王、梁是小两口,他们给日化厂安装塑料包装彩印生产线,这个项目也是杜、张公司承办的。据说这次宴会是省政府级别的,有许多菜不对外招待;我却没吃出什么子午卯酉,也没吃饱,真不识抬举。
自10月1日以后,新义州开始行动筹办建党节60周年。涂白马路砑子、清理花树池子、涂马路交通线。残破的马路涂上白线实在有点儿徒劳,因为它过不了半月就不见了。尤其站前那个金日成广场,水泥地砖换成了水磨石地砖刷洗得干干净净。当然这一切都是摊派给人们的义务劳动,所以这些天街上手持工具成群结队去劳动的人特别多。据说平壤街道非常干凈,都是分配给每户的责任区,常可看到家庭妇女擦洗马路砑子。新义州的街路粉刷一新,标语耸立彩旗飘扬。路边最醒目的是劳动党党徽,它不同于苏联与中国共产党的锤子镰刀,而是锤子镰刀中间夹了一只毛笔,代表知识分子。渐渐人们穿上节日盛装,所谓盛装突出表现在女人的小坎肩大裙子,这种民族装束不拘花样顔色,有的象床单有的象窗簾,肥大的裙子倒是把朝鲜女人跿矮的缺陷掩盖了许多。人们打扮起来唯一的目的,就是去金日成广场给国父金日成主席献花。每天早上,这样的人群络绎不绝。
10月8日,老厂办公楼楼面上方有一幅红字大标语,在粉刷厂区的同时这个标语也须涂掉,工人们做些临时工具登楼涂刷。
“好好的标语为什么涂掉?”我问。
“这个标语是《伟大领袖金日成主席永远在我们心中!》,按要求这个标语只能用在纪念金日成主席的场合。譬如平壤万寿山金日成主席纪念塔,其它单位或地方都不得用这个标语。”小赵回答。
“他们用白布遮挡住,干活多不方便啊!”
“因为涂掉金日成三个字不能让外界看到,以表示对领袖名讳的尊重。”
“……!?”
小赵的解释着实令我惊讶不已!马克思是科学家,共产主义是一种科学,不是宗教;弟子金日成竟与天主、耶稣、施迦牟尼、穆罕默德、真主之类的划等号!不知道地下的马克思,对他的学说在150年后竟变味儿到如此程度,作何感受?
在文革红海洋那个时期,毛泽东的像如雪片满天飞舞。在人们的胸前、在书刊首页、在报纸上、在墻上……无以计数。当如此氾濫之时,它也就难免沦落于垃圾堆甚至茅厠。竟有人不经意把它戳个窟窿而进了监狱,中国比之朝鲜若何?
小赵告诉我,金正日说国家只有一位主席,所以主席这个称呼就永远留给了金日成;而金正日自己只称为委员长或总书记;金家父子,金日成、金正日通常都可称呼将军。
10月9日晚饭时金社长有意提到,外国人到朝鲜来都去给金日成主席献花,以表示尊敬。他虽然解释这是自愿的,我们听了也自然是当仁不让。饭后,我们跟随金社长去金日成广场。
这是我们第一次徒步遛跶在朝鲜的大街上,来往的人很多,但是夜色昏暗因为沒有路灯。只在车站广场有少数路灯,这里又添了几个高瓦数的聚光灯,所以广场较平日明亮许多。小金子和金社长心情都很激动,十一年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1994年7月8日金日成因心脏病于凌晨倒在工作岗位上(享年82岁),全国所有的人都哭了。人们不约而同到万寿山金日成铜像前献花,金社长在平壤一连两天去了铜像前痛哭。他们说“将军是朝鲜历史上,唯一与百姓心连心的人。”他们的话是发自内心的,诚挚的。人们对慈父的敬仰和怀念是根深蒂固的。出来的时候我就对李玉昌说,这回我们得用人民币自己买花。可是到了那里我们却找不到卖花的,金社长早已安排人给我们买了花。
广场上人也不少,但由于被警戒,铜像前大片的水磨石空地上空无一人。金日成铜像前一排锦簇大花篮,高音喇叭播放的乐曲不象是在庆祝节日,倒象似在悼念。我们跟着金社长整装肃穆鱼贯步入广场,献上手中的一朵鲜花,然后退回列排鞠躬。我这辈子没想到能给金日成献花,尽管是違心的也得装作郑重其事。我深知1950年的朝鲜战争和如今的朝鲜半岛南北50年差距,都源于金日成。我身边的朝鲜人精神误区疾重难返哪!
10月10日,今天是劳动党建党60周年纪念日。早饭后金社长领我们去站前金日成广场观看演出。这里人山人海,男女皆节日盛装,多数人是南新义州来给金日成团拜献花的。站前台阶上围起了一个临时演出台,我们住的鸭緑江宾馆服务员在这儿演出。他(她)们的合唱、四重唱、独唱以及民族乐器和舞蹈表演颇佳。能歌善舞是朝鲜民族突出的特长,这回我可切实体验着了。他(她)们唱的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可以肯定的是除了歌功颂德之外,不会有别的。节前我们见过这些服务员在餐厅里排练,两三天的功夫就拉出来表演,难能可贵!他(她)们歌喉高亢,感情饱满豪放,其演艺之才非中国人所比拟也!
在回来的路上我们对朝鲜人的演艺赞不绝口,谁知竟使金社长飘飘然了。他说:
“你们是经济大国,我们是政治大国。
“我们五万人的集体表演,是世界独一无二的,世界哪个国家都办不到。听说你们的奥运会也要邀请我们去表演。
“我们的阅兵式整齐,了不得!”他不仅得意,甚至狂妄。
朝鲜人出语惊人,佩服,佩服!我们只听说过“经济大国”、“军事大国”;有生头一次听到“政治大国”这个词儿,冷不丁地叫我无从揣摩。稍有马列主义常识的人都知道,经济是基础,政治是上层建筑;政治是经济的反映。沒有强大的经济基础何谈强大的政治?如果当今有政治大国,它仍是你老金恨之入骨的美国。虽然我们主张多边政治、多极化,可是一极化还是不能避免;美国打阿富汗、打波黑、打伊拉克,谁能阻挡?把扼杀个性的红色强权统治视作至高无上的政治,只说明你老金不过是井底之蛙。这种政治的基础就是穷得叮当山响的经济,乃纸老虎耳!朝鲜在世界上有多少说话的余地?他们的政治强大在哪儿呢?我真替老金可惜,可惜他南京大学毕业,他的政治经济学都学哪儿去啦?
10月12日,建党节全国休息三天,厂里只有四、五个工人加班干活。早饭后老金让我们在宾馆休息半天。我们只有用电视排遣时光,没想到9点钟《神六》上天,整个过程我们全看到了,兴奋不已!中午我们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金社长,他说朝鲜在1998年也发射过人造卫星。还有一次发射战略火箭,发射前曾向世界发表声明,称任何国家可以拦击这枚火箭。老金说,这枚火箭沒有目标,发射后不知去向;中国和日本都曾声明不予拦截。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朝鲜也发射过人造卫星和火箭,在宾馆的会客厅还有照片。
沒有地面测控和制导的火箭,它跟小孩玩的钻天雷和二踢脚有什么区别?以此可以推断,他们的所谓人造卫星也是个打出去不知所以的铁蛋蛋。
10月28日胡锦涛访问朝鲜,平壤数十万人夹道欢迎,几乎倾城出动;29日胡锦涛在五一体育场观看阿里郎团体操表演,15万人坐无虚席,场内10万人表演场面恢弘浩荡,动用的人、财、物令人震动。我很可惜朝鲜人的精神头和钱财用的不是地方。有钱的南韩和日本从未这么干过,没钱的朝鲜却专门研究干这种事儿。真是老太太买麻花不吃,就要那个劲儿!
11月上旬已接近我们回国,一天午饭后从饭店出来,李玉昌无意间仰头读着宾馆北侧上方的标语:“21……世纪?……?”小金子接着给他解读:
“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将军万岁!”
新义州这样的标语有好几处,没想到它竟如此惊天动地!令人愕然。
数十年来我们中国人满怀激情地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沒有任何人有非议之感。身处异国他乡,“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将军万岁!”却使我因为人们的愚昧而羞澀。太阳是地球上的万物之源,是属于全人类的;21世纪的太阳也並非朝鲜专利。金正日也罢,毛泽东也罢,除了东方文明盘据的地盘,别人谁会接受你是他们的太阳呢!
改革开放时至今日,人们的价值观在潛移默化中转变,“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这种地道的东方文明价值观,你会作何评说?
(笔者按:记得二战刚结束时,一位美国人士用鄙夷的口吻评论日本战败的原因时说:“日本人一心追求西方现代的物质生活方式,可是日本人的思維方式和精神境界,却固守在原始的东方文明的世界里。所以日本人必定要失败。”这位美国学者所泛指的“东方文明”,其龙头老大恰恰就是我们中国,你说呢?)
五,百姓一瞥:
下面的情况或许有些片面:
百姓收入概况:人民币∶朝币=1∶290(新义州当地通用比率,非国家汇率)
1,最高的是技术工人,月薪30000元、年轻些的24000元。如电焊工、鉗工、管工等,我见到约四、五人。
2,中等收入的是干部,包括部里的金社长到工厂里的车间干部,月薪20000~10000元。小赵是中层干部,月薪15000元。一位56岁曾当过皂化车间主任的老工人,月薪10000元。小赵说金社长工资比他稍多,但干部工资级差不大。老厂有一位可能是工人提拔的干部,月薪4000元;据青岛的人讲,他们的翻译是工厂的二级工程师,月薪3800元。这种情况的原由不大清楚,可能与学历有关。
3,最低的月薪3000~5000元,如力工、宾馆服务员等。小金子今年刚毕业分配工作,在见习期沒有工资。
让我们以小赵为例作一比较:小赵的两个女儿都在读书,爱人没参加工作。女儿上学不花钱,家人医疗不花钱;住公房(朝鲜沒有私房)每月房租、水电固定消费约1500元,其余(工资的九成)用来吃穿和烧煤。
朝鲜粮食定量,凡参加工作的(包括农民)每人每日700克(1.4中国市斤),按极低的供给价供应。沒参加工作的农民定量减半不要钱,城市人口没参加工作的定量减1/4,按供给价供应。国家供给的副食现已极少,所以基本依靠市场。市场的肉、蛋、鱼价格每公斤都在2000元以上(鸡蛋每公斤2400元)。烧的无烟煤是国家按供给价统一供应。小赵有能力定期改善一下生活,供给的玉米他还可以拿到市场上换回大米。另外他老婆闲时还出去搞点副业,干点另活儿或做小买卖贴补家用。小赵的家庭属一般中等水平,这样的家庭在城市中约佔1/3以上。
约佔半数的家庭比较拮据,收入万元以下或人口多负担较重,他们的吃穿就不能象小赵的家庭,那样灵活有余地。国家供给玉米(当然不是总供给玉米),也就只有吃玉米了。尤其是广大农村,农民也挣工资,他们的月薪估计也就3000元以下罢。但是小金子说农民有房前屋后的自留地,所以吃菜不花钱。在列车上我对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凤城农村人,养鸡专业户。据她目睹,鸭绿江边朝方的农民衣着褴褛,生活简陋。冬季常拉着爬犁过江用铜、铝、铁等器皿换大米回去。我们江边搞废金属收购的,一年赚个一、两万没问题。
我在朝鲜一月有余,极少看到60岁以上的人。你能看见的,几乎全是1953年朝鲜停战以后出生的人。就象似朝鲜战争使朝鲜人在那个时刻断档了。金社长也感叹“象你们(指我和李玉昌)这样,已经70了还能工作,在朝鲜可沒有。”一天厂里来一位60出头的老人,推着一个残破的小推车,求焊工给他修理车轮。他走后小金子对我说“他64岁已经退休了,你看他的身体还不如你。”“他退休金有多少?”“……嗯,百分之百,……但是我们国家有困难。”我当然明白小金子的话有埋伏,他不愿说出真象我也不便多问。然而那经过一生劳累而弯了腰的老人,退休以后还推小车奔波,已经说明了事实。
比小赵的家更宽裕些的,是上层领导。他们的工资或许並不高得悬殊,但是条件优越,尤其搞外贸、海关、边防或与外界有联系的官场人物,都会获得外界的好处。一般家电用品,只有在这些人的家中可以看到。朝鲜在惩治腐败方面,远沒有提到日程上来。许多朝鲜人与外界打交道的时候,甚至公开索要,这已经是见怪不怪的事。所以朝鲜贫富悬殊就悬殊在这里。至于个体经营的人只是稍有绰余,比小赵家宽绰有限,这部分人极少。
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改善都指望政府的供给价商品。而供给的东西却逐年减少,如过去每人每月一块香皂,已改为每二月一块。建党60周年之际,每个职工供给1斤肉、1斤鱼和一些大米。金社长的车忙了一天给大家送东西,他说“去晚了就沒有了。”
11月上旬正值秋菜收获之际,各单位都组织拉秋菜分配给职工。朝鲜的菜如果拿到中国来,大概沒有人买。不仅因为沒有化肥,显然也缺少伺弄,所有的菜全都瘦小没个模样。白菜沒有抱心的,全是扒拉颗。它也不是大青帮,帮子又小又窄。青罗卜也很小,大葱又短又细。老厂职工分白菜每人25公斤,而且还带着菜根带着土。沒有大葱、土豆,有少量罗卜很多人没分着。秋菜只分给工人,干部沒有份儿。泡菜是支撑朝鲜百姓餐桌的基本副食,我估计这点儿可怜的供给菜,还不足一个四口之家一个月吃的。朝鲜沒有暖棚蔬菜,生产方式和技术很原始,品种和产量都很少。金社长说,过去冬天家家都渍菜,现在已经有一半转向市场购买。他大概指的是干部阶层罢。
小赵说“中国改革开放以前,丹东的生活不如新义州好;五十年了我们没什么发展,没什么变化,丹东却变了。”他的话代表了曾目睹江北变化的所有新义州人。
小金子问我的一个月退休金多少,我答“2000元”,合朝币近60万,相当于朝鲜工资最高的人一年半的工资。他非常惊诧“那可怎么花呀!”其实一个普通美国人的月工资,不是也相当于我的一年半么。只是生存背景不同,消费水平不同罢了。
再说说精神文化生活方面。我在朝期间新义州唯一的剧场就没开过一次门,也没见过各单位组织过一次电影或任何文娱活动。建党60周年站前广场的歌舞表演,大概是多年来难得的一次了。总之一句话,沒有发达的经济就沒有繁荣的文化;朝鲜百姓的文化生活已跌进了最低谷,贫乏之至。
现代家庭生活,电视是不可或缺的内容。朝鲜不产电视机,有电视的家庭估计不足一半,多是日本和中国的二手货。重要的是电视的可视性:听说朝鲜有三个电视台(每台一个频道),我只见过一个平壤台(可能是中央台),播送时间早9时至晚9时;内容除了国内新闻,便是光碟轮番轰炸的歌舞或电视剧。金社长买了一个29吋原装松下彩电,他不无遗憾地说“其实也是个摆设。”这就是朝鲜人对他们自己电视由衷的评价。电视在朝鲜不仅对外国人,而且对他们自己都近乎是个废物。
当小金子听说中国的电视可以看到二、三十个台,只中央台就有十三个频道,而且中央一台24小时全天播送,他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多可播的呀!”外面的世界多美好!年轻人,你长大成熟以后就明白了。
金社长告诉我们,朝鲜平日不播发国际新闻,“每星期日播送一次国际新闻,並加评论,而且仅限于平壤能收到。”李玉昌不止一次地向他通报北京六方会谈情况,这是金社长难得的从中国人这里得到的新闻。世人关注的朝核问题六方会谈,谈的是朝鲜问题。而朝鲜人自己只能在一个星期以后才能知道,至于身处平壤以外的广大百姓,从来而且永远不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宾馆的电视机把UHF频道摘掉了,市面上出售的可没摘掉。居住在鸭绿江沿岸和38线沿线,都可以接收到外台。小赵说朝鲜“禁止看外台。”但是“当官的背地里还看外台的电视,因为没人去检查;百姓家里有人检查,没人看外台。”
在老厂一间楼下的仓库里堆放一些VCD机,都是淘汰的老机型,可能是从中国废旧物市场弄来的。他们把这些东西重新组装,打好包装拿到商店出卖。这些东西只有生活层次较高的人才能享受,而且主要是为了看外界进来的光碟,朝鲜自己的光碟极少且没味道。这也是小金子所以看过“还珠格格”並喜欢中国流行歌曲的根源罢。
电视是如此,那么听半导体又如何呢。“老百姓家里都有半导体吗?”我问小金子。“……?什么叫半导体?”“就是半导体收音机。”“……没听说过,……不知道。”在朝鲜我没见过半导体(如几块钱的随身听收音机),这种在六、七十年代早已普及的东西,一个朝鲜大学生竟不知为何物。收音机可不比电视,无论世界任何角落它都可以接收到从空中传来的声音。朝鲜禁绝手机,那么这种无孔不入的外来的声音自然也应在禁绝之例。朝鲜百姓很可能从来没见过半导体收音机什么样儿。
这就是朝鲜愚民政策的现实。伪满禁止收听短波,但家家还有个收音机;看来朝鲜的招儿比日本鬼子还要绝。
新义州百姓烧火作饭和冬季采暖,用的全是无烟煤(平壤情况不明)。住宅楼全有火炕,在楼上的把自家的炕烧热了,楼下的天棚也热了。10月末11月初家家准备冬煤,就象我们七十年代住平房的时候家家打煤坯一样。供给百姓的都是煤粉,他们不掺黄土,直接用模具打蜂窝煤。空地和路边常可以看到晾晒的蜂窝煤。每当夜晚回宾馆的路上,从车里窥视各楼里人们家里的状况,除了那狭窄的房间,留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几乎80%的家里同老厂办公室一样,都挂着金日成和金正日的肖像。我没看见一家的墻上有全家福或私人的照片,这就是朝鲜人的家庭氛围。说不定新义州根本就沒有照像馆,人们或许没钱或许顾不及或许没兴趣或许不便留影,我们慢慢地揣悟罢。
许多人胸前佩带一枚像章,一面红旗中央是金日成或金正日的头像。带像章的人99%是干部。金社长说,像章不是发的也不是买的,是个人自
顶,顶! 我是过客,今天看到 NMG 写的《朝鲜通讯》粗览后,太吸引人了,而细看回味更有教育,我把它收录在我的“读文集”里再学习。好书(文)欣赏是我的乐事。我今年71岁,《朝鲜通讯》写的朝鲜的今天就是我们中国的昨天,特别是我们这一代人所经历过的历史,能不感动吗? 我记住了这个好网站、栏目,一定要再来拜访。谢谢。 |
顶,顶! NMG 的朝鲜通讯是一篇好文章,看得出作者有着极强的观察力,值得人们细细的品尝,回味。待闲暇时,再拜读。 |
此文反映出朝鲜的现实生活,国家已穷到这份上,怎么还一个劲的搞核武器呀! |
从网上看到的许多照片都是朝鲜平壤的,看起来还算不错,新义州也算朝鲜第二大城市了,差距这么大,从文章中渗透出这么多社会底层问题,如果再附上照片会让人们认识的更深刻,他们不让拍吧,是不是不好的地方就不让拍呀,怕暴露出去。 |
HBY、LAOZHUO:据旅游者的一些报道,旅游是可以带像机入境的。但是从入境到出境一直都是在人家的控制下,不好的地方人家不让拍。我不是旅游,而是去工作,每次入境搜身检查,手机和像机决不让带。 平壤是面子活儿,离开平壤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平壤本身也是外强中干,大街上连个信号灯都没有,因为没有那么些车也用不着。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多是宾馆)也不少,其实它们百分之八十都空着,没人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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